第四章-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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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天使是什么样子的?”杜尚问她，他的脸隐藏在一副不会眨眼的金色面具下。“听一些讲故事的人说，黑暗天使是凶猛而好战的巨人。他们行走于星辰间，播撒毁灭之雨。他们是来毁灭我们的吗?我们应该害怕他们吗?”

“没什么好怕的。”蕾哈娜·索雷尔回答，心里诅咒着卡利班故事的编造者和他们的过分行为。

她险些皱起眉头，但她提醒自己，杜尚可以看到她的脸，而她不能看见他的。

“是的，黑暗天使向帝皇之敌发动了战争，但这并不包括萨罗什的人民。你们是帝国的一部分，是我们的兄弟。”

“这真让人安心。”杜尚说，他转过身，挥了挥手臂，向城市做了个手势。“我们煞费苦心地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如果他们来这里破坏这一切，那将是一场悲剧。这个城市很美，对吧，它配得上你的图像制造器吧？”

“配得上。”她说着，举起跨在肩膀上的皮带挂着的记录仪。“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在光线变化前拍几张照片。它们会在我以后创作的时候给我一些参考。”

“请便。”

他们站在一个阳台上，俯瞰萨罗什的行星首都沙卢尔城。蕾哈娜来到萨罗什已经将近12个月了，但在这段时间里，她很少被允许到这颗行星的表面旅行。尽管当地人的态度很友好，他们的文化也有明显的仁爱之心，但从官方层面上来讲，这个世界还没有归顺。很明显，帝国的指挥官们不愿意让平民到这个星球上去，除非他们必须这样做。蕾哈娜怀疑阿斯塔特的领导人在阻止平民进入这个星球的请求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她不知道大远征的每一支舰队的情况是否都一样，但第四舰队的阿斯塔特似乎对任何记录他们帝国以外的土著社会的尝试都很反感。

蕾哈娜是一位作曲家。她被告知，萨罗什的民歌以令人难以忘怀的旋律为特征，融合了这个世界独有的几种传统乐器的声音，但她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与帝国陆军士兵的对话，这些士兵比她更频繁地访问这个星球。

到目前为止，她自己还没有听到过萨罗什的音乐。她心中有一个想法，将萨罗什民间旋律与当时帝国最流行的夸张音乐形式结合在一起，创作一首交响乐。然而，在她听到旋律之前，她无法知道这个想法是否可行。

眼下，她只能通过拍摄城市照片来寻找灵感，以此满足自己。

杜尚是对的。它很美丽。

太阳落山了，随着夜幕的降临，这座城市开始展现出最迷人的一面，发光的球体被点亮了。与其他城市不同，沙卢尔没有任何形式的公共街道照明系统。相反，根据城主的命令，每个居民都配备了三个漂浮的发光球体，以便在他们离开家时照亮他们的路。

无论男女老幼，沙卢尔的每一位市民出门时，都有明亮漂浮球体陪伴。

当成千上万的人走向城市的餐馆和酒吧，或者只是在晚上出去散步时，蕾哈娜站在阳台上的有利位置所看到的景色是惊人的。

整个城市都充满了活力，轻轻浮动的光点宛如旋转的星星海洋。但它只是这个城市众多非凡奇迹中的一个。

与她所见过的许多其他定居点相比，无论是在泰拉上还是在银河系的其他地方，沙卢尔并不拥挤。这是一座视野开阔的城市。

它干净整洁。从她第一眼看到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座为生活舒适而设计的城市。这里有宽阔的林荫大道和宽阔的公共空间，有公园和绿地，有鼓舞人心的纪念碑和宏伟的宫殿。

蕾哈娜已经习惯了蜂窝式的城市，习惯了压力和肮脏的生活，习惯了每一栋房子都建得离邻居很近，使人不适。沙卢尔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似乎是一个比她以前所知道的任何地方都更亲切、更令人满足的地方。

萨罗什人声称他们的社会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战争了，当然他们城市的建筑也没有任何迹象证明他们的说法是错误的。城市周围没有围墙，她也没有看到明显的防御工事。

在获准访问这座城市的少数几次短暂的机会中，蕾哈娜没有经历过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道上探索时通常会感受到的那种模糊的不安和模糊的威胁感。

萨罗什的街道感觉很安全。

也许正是由于萨罗什社会和谐有序的本质，使得阿斯塔特对任何记录它的尝试都持怀疑态度。从任何角度来看，沙卢尔城似乎都是一个完美的居住地。萨罗什的其他人民也是如此。也许阿斯塔特们担心，一旦帝国实现了它的目标，星球归顺了，人们就会不可避免地将过去和现在进行比较。

她感到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她和阿斯塔特一样是帝国的仆人，但此刻她有些怀疑自己的使命。这些人似乎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他们有什么权利强制改变它们?

这座城市，这地方令人着迷。不仅仅是漂浮的灯光和建筑，而是关于它的一切。他们所处的阳台两边的墙上爬满了一种藤本植物，叶子乌黑发亮，开着艳紫色的花。它产生了一种令人兴奋的气味，一种令人陶醉的麝香，与夜晚的空气混合在一起，似乎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满足感，很容易把这个世界想象成天堂。

“你满意吗?”杜尚问她。

“满意?”

他指着她手里的记录仪。

“我看你已经停止操作机器了。你需要的东西都有了吗?”

“是的。”她说：“但这台机器记录的不仅仅是图像。它还可以录音。我希望能听到一些你的音乐。”

“我的音乐?”

她无法看见杜尚面具下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中带着疑问，可能是因为他不熟悉哥特语的语法形式。“这是个比喻吗？我不是音乐家。”

“我指的是你们文化中的音乐。”蕾哈娜解释道：“我听说它很精致。我希望能听到一些。”

杜尚说:“今晚的音乐节上会有音乐家。为了庆祝黑暗天使的到来，我们的领导人颁布了一个全球性的节日。我相信，一旦我们加入庆祝活动，你就会听到值得录制的音乐。这是个好消息吧?”

“是的，我很高兴。”蕾哈娜回答。

她注意到，与萨罗什人交谈时，他们在努力处理新学语言的细微差别时，往往显得有些生硬。在大远征造访的一些星球上，当地居民被告知帝国希望他们学习哥特语，并在所有政府事务中使用哥特语，这通常会引起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应。

然而，在萨罗什，他们热情地接受了帝国的官方语言。蕾哈娜已经在沙卢尔看到了一些用哥特语写的路牌，她被告知一些伟大的萨罗什文学作品正在被翻译。

这是第一批帝国飞船抵达他们星球轨道后，当地人向帝国示好的又一迹象。这又一次使她感到到目前的情况是多么可笑。尽管萨罗什社会热情地欢迎帝国，但他们的星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获得合规认证。

她在舰队的船上听到过很多关于萨罗什官僚作风的抱怨，但在她看来，帝国的官僚作风同样令人反感。一次又一次，萨罗什人展示了他们是一个友好和平的民族，渴望在更广泛的人类兄弟情谊中占据一席之地。

怎么会有人找理由怀疑他们呢?

别相信他们，库尔吉斯告诉过他。在萨罗什行星的轨道上待了不到一天，扎哈瑞尔就感到种种迹象表明，白疤给了他面对当地人的好建议。

他同样也没有任何证据来佐证。这更多的是一种直觉，一种由他觉醒的灵能潜能所产生的预感。

如果扎哈瑞尔被要求发表他对萨罗什的看法，他几乎找不到什么例子来解释他的怀疑。通常他倾向于相信别人。他是个正直的人，他的缺点之一就是偶尔会掉进陷阱，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正直。

而内米尔是个多疑的人，他总是怀疑周围人的动机。扎哈瑞尔看到了他们中的一些个体。他有一种军人的天性，不喜欢虚伪和含糊其辞。毫无缘由的，他发现自己从见到萨罗什人的那一刻起就不信任他们了。

也许是因为面具。

在萨罗什上，所有的成年人和孩子都戴着面具，这是一种社会文化准则。除了最亲密和私人的时刻，他们一直戴着面具，不仅仅在公共场合，在家里也是如此。在那些重新发现的世界里，扎哈瑞尔听说过许多令人惊讶的习俗，但萨罗什人戴面具的做法无疑是他遇到过的最不寻常的。

这些面具是用金子做的，很坚硬。每个面具都把佩戴者的面部完全遮住，但不包括耳朵或头部的其他部分，每个面具的造型都展现了同样帅气和时尚的面部特征，不分男女。它们让扎哈瑞尔想起了某些文化中用刚死去的人的脸制作的陶瓷死亡面具。他总觉得这种死亡面具有一种空虚感。它们记录了亡者面部的尺寸和特征，但他们无法记录亡者的真实性格。缺少了表情和细节，使死亡面具看起来近乎怪诞。

萨罗什的面具也是如此。扎哈瑞尔确信，诗人可能会从萨罗什人戴着面具的生活习惯中找到某种诗意的隐喻，但他只看到了一种习惯于隐藏事物的文化。

扎哈瑞尔不是诗人，但他明白脸是人类交流的重要工具，它通过数千种细微的变化来揭示主人的思想和情绪。然而，在萨罗什人与帝国沟通时，却隐藏了这一信息来源，用空白的、永远微笑的正面来应付。

也难怪要使他们的世界归顺是如此困难。

萨罗什的刑事司法也有问题，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刑事司法。

库尔吉斯再次提请他注意这件事。

“他们没有监狱。”在他们交接仪式的谈话中，白疤对他说：“一位测量员在检查沙卢尔的航拍图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查看了萨罗什上所有其他定居点的地图，发现了一个共同点，没有监狱，也没有其他可以关押罪犯的地方。”

“并不是每一种文化都会监禁罪犯，”扎哈瑞尔说。

“的确。”库尔吉斯点点头。“我们巧高里斯就不会。过去，在帝国到来之前，我们遵循平原法律。这是一个与严酷环境保持一致的准则。犯罪的人可能会被处以石刑。或者我们会把他弄瘸，让他在没有水、食物和武器的荒野中死去。如果他谋杀了一个人，他可能会被奴役，被迫服侍死者的家人很多年，直到他把血债还清。但萨罗什自诩为一个开化的文明。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文明人’不喜欢他们的‘正义’如此简单。他们喜欢把事情复杂化。”

“萨罗什人如何解释？”

“根据萨罗什人的说法，犯罪在他们的世界里很少见。当犯罪发生时，他们通过让罪犯在官僚机构工作更长时间来惩罚罪犯。”

“即使是谋杀犯?”扎哈瑞尔皱起眉头，感觉难以置信。

“还有一件事。作为归顺过程的一部分，我们要求萨罗什提供过去十年的人口普查数据以供舰队的逻辑士①演算。我对数字不太敏感，兄弟，但当逻辑士向舰队汇报时我听到的一些部分让我记忆深刻。根据星球上的出生率和人口普查记录的死亡人数，我们判断萨罗什的人口应该比萨罗什人报告给我们的数字多得多。当被问及这个问题时，萨罗什政府声称人口普查数据一定是错误的。

“我们得出的误差是多少?”扎哈瑞尔问他。

“百分之八。”库尔吉斯告诉他。“这么说吧，我知道这虽然听起来不多，但如果计算正确的话，这意味着在过去的十年里，有七千多万人在萨罗什星球上消失了。”

那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当蕾哈娜走在沙卢尔城的街道和通道上时，她对周围的非凡景象感到惊讶。杜尚之前提到的节日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街道上挤满了戴着面具的狂欢者，道路上色彩斑斓，大批轻盈的舞者穿着奇装异服，有节奏地摇摆着，身后拖着飞舞的风筝和长长的纸带。

她看到了杂耍者、彩绘小丑，柔术演员、戏法演员、哑剧演员和模仿者，酒杯和杂技演员。

她看到了踩着高跷的巨人、吞剑者和喷火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听到了音乐。

奇怪的声音从狂欢节的人群中向她飘来。萨罗什的歌很美，但也令人困惑。他们不断转换情绪，在复杂的和谐与不和谐模式之间交替，毫无征兆地表达悲伤与喜悦的冲突情绪。

她听到了她甚至不知道存在的音符和音调变化，仿佛音乐的某种特殊性质拓宽了她的听觉范围。在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她一生中听到的最惊人的节奏变化。

听着萨罗什之声，蕾哈娜第一次明白了音乐是多么的完美和精彩。她一生都在学习作曲，但她写的任何东西都无法与她在这些街道上听到的令人震惊的音乐相比。这是一种体验，就像阳台上的花香一样令人陶醉。

杜尚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肘，领着她穿过人群。当天早些时候，当蕾哈娜登陆时，他们被告知，萨罗什当局为他们每人分配了一名向导，以确保他们不会迷路。她以为杜尚就像其他人一样，是她的看护人，永远跟在她身边，让她远离麻烦。

最初，当他们相遇时，她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告诉她他是一个释经者 。在她的理解中，他是一位专业的讲解员。由于萨罗什的官僚机构规模庞大，即使是相对琐碎的治理问题也会变得极其复杂，这并不罕见，因为几十个官僚对这个问题都有自己的发言权，每个人对这个星球的法规都有不同的解释，这并不罕见。

这些局势有时会升级为持续20年或更长时间的长期争端，而所有有关各方早已忘记最初引起僵局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一名释经师常被聘请来研究争论的原因，并向争论的各方解释，以确保所有人完全理解它。

这是一个奇怪的制度，但无论当地习俗多么错综复杂，蕾哈娜在过去都没有受到过这么愉快的护送。在帝国出现的最初几个月里，在她少数获准探索萨罗什的情况下，她一直伴随着半小队的帝国军队士兵，就像无聊和病态的影子一样尾随着她的脚步。

当一队全副武装的人潜伏在你身后的时候，这让你很尴尬，更不用说与当地人建立融洽的关系了。

值得庆幸的是，最近几个月，在候任总督福特勋爵的敦促下，舰队采取了一种更开明的方法。萨罗什星球可能不是官方规定的百分之百的顺从，但它已经被判定足够安全，允许帝国人员在不需要完整的军事护送的情况下自行走动。

与此同时，为了在当地人和帝国之间建立桥梁，陆军和舰队指挥官开始允许更多的士兵在休假时访问萨罗什。

“这边走。”杜尚说。

在夜晚的某个时刻，他开始领着她穿过街道，好像他心中有一个特定的目的地。他把她的手肘抓得更紧了，但她发现自己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被被带者走，只是沉醉在音乐和紫色花朵的香味中。

“我们要去哪儿?”她问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含糊不清。

“有一个地方，他们能做出更好的音乐。”他从面具后面说：“只是再远一点。”

他开始走得更快了，他拉着她的胳膊迫使她加快步伐跟上他。蕾哈娜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了主要的林荫大道，进入了一系列曲折狭窄的小巷。

天很黑。曾经漂浮在他们头顶上的那些发光的球已经离开了他们，留在了一个遥远的角落里。夜色中只有他们两人，唯一的光亮来自头顶银色的月亮。

尽管一片漆黑，但杜尚没有走错一步。他似乎很清楚他们要去哪里。

“杜尚?我不喜欢这样。”她觉得说话困难了。她的舌头麻木了。“能不能送我回去。”

他没有回答。他再也没有心情解释什么了，他拖着她穿过小巷，她的四肢渐渐瘫痪了。她意识到他不知怎么给她下了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她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更无力反抗他了。

“杜尚…”她的话听起来遥远而空洞。“为什么?”

“我很抱歉。这是唯一的办法。神王②已经定旨说你们是不洁净之人。不能让你的骗子天使玷污我们。你将成为我们攻击他们的武器，你会很痛苦。我知道这似乎很残忍，但请相信你是为更高的目标服务的。”

他们拐了个弯进入了一个庭院。蕾哈娜可以看到前面有一辆手推车，就是用来向狂欢节狂欢者出售瓶装饮料的那种。两个人影站在它的旁边，穿着宽松的五颜六色的服装，上面挂着摇摇晃晃的结和丝带。

看到他们，杜尚松开手，让蕾哈娜的身体随意地摊在在院子的鹅卵石地上。她听见他用母语急促地发出命令，然后她看见那两个人朝她走来。

他们移动的方式有点不对劲。给他们做服装的人想把它遮住，但蕾安娜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以一种奇怪的侧向步态行走，他们的膝盖和脚踝弯曲成奇怪的角度。

他们的举止使她想起爬行动物③的动作。

他们身上有些不自然的东西。他们离她越近，她就越相信他们不是人类。

她浑身瘫软，只能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低头看着她。当这两个奇怪的小丑弯腰把她拉到两人中间时，蕾安娜看见其中一人戴的面具滑了一下。

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尽管瘫痪了，她还是尖叫起来。

注释

① logis：逻辑士是机械教高级的技术神甫，是分析师、统计学家和后勤学家。

② Melachim（מְלָכִים）：源自希伯来语，意思是King。旧约里的列王纪（Sefer Melachim）。

③ 这里描述的毫无疑问是色孽恶魔（Fiends of Slaanesh），他们混合了人类、爬行动物和昆虫的特征。